那一晚，乔春野同样没有入眠。

她刚踏进家门就觉察到气氛不对，秦玲的神情不像平日一般开朗，乔冰珊也面色严峻，流露出罕见的慌张。连冰块都被两人吓到，缩在墙角的猫窝里不肯露头。她佯装毫不在乎，回到房间，把门打开一条缝，屏住呼吸，偷听外面的对话。

她的耳朵很尖，屋外又很安静，尽管两人刻意压低了说话声，但还是被她听得一清二楚。接二连三的消息令她惊讶得说不出话。

秦玲离开后，房间再度陷入死寂。

乔春野终于坐不住了，门缝外的黑暗令她倍感不安。她穿上拖鞋，来到主卧门口，轻轻敲了几声。

“你没事吧？”

漫长的沉默过后，门对面终于传来熟悉的声音：“没事。”

“网上那些胡说八道，你别太往心里去。”

“……我没事。”

“你是不是在找于老师的猫，我帮你吧。”

“不用你多管闲事！”房间里的语调愈发暴躁，片刻过后，又变得疲惫虚弱，“求求你了，让我静一静吧。”

乔春野愣住了，她和姑姑共同生活这么久，第一次听到对方用这样的口吻说话。

低沉的情绪透过门缝感染了她，她回到房间，坐在书桌前，心里久久不能平静。

这时，她听到脚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。不知何时，冰块从猫窝里钻出来，绕到她身边，用前爪轻挠她的脚踝。

她俯下身，把冰块抱起来，半岁多的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，往她的臂弯里挤。

她贴近小猫的额头，低声呢喃：“冰块，你说于老师家的大圣能找回来吗？”

“喵。”

“乔医生还能重新振作起来吗？”

“喵。”

“等我考上大学就搬出去住，到时候就要和你分开了。”

“喵——”

“就知道喵，你根本什么都不懂。”

冰块自然不懂她的烦恼，只是缩起前爪，脑袋枕着主人胸口，舒服地打起呼噜。

温热的毛皮紧贴着皮肤，乔春野突然想起初遇时的那个夜晚，走廊里惨白的灯光，手术台上乔冰珊的侧影。

当时脆弱无助的小生命，如今已是生机勃勃，甚至能用体温安慰彷徨孤单的人类。

乔冰珊终于感到困意袭来，拥着暖和的小家伙躺进被窝，没过多久便进入梦乡。

*

“乔春野，现在是上课时间，你又捣什么乱！”

董老师严厉的语声，是高三一班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乔春野。后者立刻把手放在背后：“没什么。”

“胡说，我刚才明明看到你往前面扔了纸条！你想干什么。”

“借钢笔……”

“你自己的呢！”

“忘带了。”

“没有钢笔就用铅笔，用圆珠笔！自己想办法，不许再扰乱课堂秩序，听到没有。”

“听到了！”

她坦诚的认错态度总算平息董老师的怒火，后者拿起粉笔转向黑板，她的目光则转向斜前方，周楚楠的背影。

她刚才分明看到自己扔出的纸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，越过周楚楠的肩膀，根据她的经验，纸条应该成功降落在前方的书桌表面，但周楚楠没有任何反应，仍旧埋头奋笔疾书。

她听到杜唯的低声说：“人家学霸哪有时间理你，自作多情。”

放学铃声总算响了，她拎起书包，径直奔向图书馆。

重点高中从来不缺勤奋的学生，傍晚时分，图书馆门口人潮涌动，但她没有进门，而是走向建筑侧后方的雕塑。

看到周楚楠的身影出现在雕塑背面，她总算松了口气，快步迎上去：“太好了，你来了！”

周楚楠一脸严肃地望着她：“到底什么事？非要约我到这里讲。”

“你知不知道，瑞德医院的客户群里，有人在抓流浪猫卖血。”

“啊？”周楚楠愣住，隔了一会儿才理解她说的话，“这和你有什么关系？”

“有关系。”

周楚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：“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，你还有空操心那些猫猫狗狗的闲事？”

“这不是一般的闲事，和你我都有关系。”乔春野的口吻也愈发急切，“说不定血贩子的身份，就是你很崇拜的那个肖文。”

周楚楠再次愣住，半晌之后才开口：“你不要胡说。”

“我没胡说，我姑姑查到他抓了于老师家里的猫。”

“你姑姑……开口闭口都是你姑姑，你不是不喜欢她么？为什么还要相信她的话？”

这次轮到乔春野怔住：“因为我觉得她并不坏，她不会说谎的！”

“既然你信她不信我，就不要来找我了！”

“……我不是这个意思。我跟你说是为了帮你！”

“帮我？现在对我最重要的事就是考上大学，离开这个鬼地方，可你呢？你根本不想和我一起走。”

“我当然想。”

“那为什么不听我的话？我让你不要再插手大人的事，你为什么不听！”

“明明是你不肯听我解释！”

“是你先背叛我！”

两人的情绪愈发激动，周楚楠情急之下抓住乔春野的肩膀，却被后者甩开：“你不想管就算了，我自己想办法。”

“回来，不许走！”周楚楠抓住她的肩膀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扳向自己。

两人再次面对面，目光距离不过咫尺，许是被乔春野眼中的气势吓到，周楚楠突然用力一推，把女孩推得失去中心，向后跌倒。

乔春野向绿化带倒去，书包里的东西顺着袋口散落满地，她匆忙伸手支撑身体，草坪上的枯枝划过手臂，划出一条清晰的血痕。

“好疼——！”

周楚楠也露出惊恐的神色，怔了片刻，在女孩旁边蹲下：“我不是故意的，你没事吧？”

“你竟然打我！”乔春野瞪大眼睛望着她，“你明明说过，最讨厌你爸爸打人，可你为什么会变成他的样子？”

“对不起……”周楚楠深深低头，一米八的大个子蜷向地面，伸出双手攀住她的手臂，修长的手指不停地颤抖，“我必须得离开，走得远远的，我做梦都想摆脱这个家，你明白么……你一定要理解我……”

乔春野看到他卑微乞求的模样，气也消了大半，她举目四顾，并没有人注意到雕像背后的小插曲，她叹了口气，指向手边翻落的书包：“我没事，但东西都掉了。”

“我来捡。”

周楚楠摸索着捡拾书本和文具，乔春野注意到他的上衣口袋敞着，手机从里面滑出来，落在地面上，屏幕还亮着。但他忙于捡书，并没有察觉。

她灵机一动，把手机拿起，调出通讯录快速翻看，果然找到肖文的名字。

她沉心默念，把十一位电话号码飞快刻在记忆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