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迈入新的一年。

冬季临近尾声，绿树抽芽，大地回暖，瑞德集团的生意也迎来了第二春，尽管旗下最大的附属医院因为医疗纠纷，被卷入舆论风暴，遭受重大打击，但新上任的院长周士卿力挽狂澜，通过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，奇迹般地重振了业绩。

周院长的改革措施共有三项——其一是更名，将父集团的名字雪藏起来，医院的招牌改换成“幸福之家宠物生活馆”，避免口碑进一步受牵连；其二是裁减业务线，提高医疗以外的服务项目占比，包括寄养、美容和幼犬训练等等；其三是宣传攻势，联系经验丰富的新媒体公司进行包装推广，提升新品牌的知名度。

在他大刀阔斧的改革下，饱受冷落的门庭逐渐恢复活力，经过两个月的积累，营业额终于回到纠纷前的水准。

二月最后一天，乔春野照例在医院实习。这些天来，她直观地感受到瑞德的种种变化——门口新换的招牌漆色油亮，挂号台也重新装修过，增加了很多可爱的装饰物，医护人员都重新参加了培训，服务态度大有改善。顾客抱着宠物有说有笑，享受细致入微的服务，气氛比原来轻松得多。

乔冰珊休假之后，她被分配做刑医生的助手，和以前一样负责专业无关的跑腿。她拿着一沓单据往财务室走，刚好撞见王护士，后者盯着她的手直皱眉：“你拿这些干什么？”

“有一只泰迪出院，主人等着结款，药费，设备费和人工护理费都在这里。”

“现在推行无纸化结算，你不知道么？”

乔春野摇摇头。

“唉，谁让你总是错过晨会。你手里的几种单据都要录入系统，直接拿去财务没用的。”

“直接录入系统？那财务不用打收据吗？”

“现在我们让顾客扫码付款，收据发票统统都是电子版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来，我教给你吧。”

在王护士手把手的教导下，她终于把一沓单据录入完毕，刚要去交差，又听对方追问道：“宣传照拍了吗？”

她不禁皱眉：“必须拍吗？”

“是啊，现在院长最重视的就是宣传，泰迪犬本来就很适合拍照，你可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。”

“可是……专门让顾客摆拍，四处刷好评，不觉得很假么？”

“你管他假不假的，有人买账就行了，自从周医生……不对，应该叫周院长。自从他接手医院，生意确实变好了，连护士的工资都上调了呢。咱们就该听他的安排。”

李护士刚好路过旁边，也停下脚步，猛点头附和：“说得太对了！以前我们天天被乔医生骂得好惨，也从来没涨过薪。”

话毕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乔春野一眼。

乔春野哪里受得了挑衅，当即挺直腰板，说：“你们有意见就讲出来，不要阴阳怪气。”

李护士吐舌头：“我们只是小小的护士，能有什么意见……可她确实水平不行嘛。”

“她能接别人不敢接的手术，能医好别人医不好的病！”

“……有什么用，最后还不是失业了。”

眼看气氛愈发剑拔弩张，王护士急忙拦在两人中间，冲同僚使眼色：“她还是个孩子，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，”说完，便转向乔春野，赔笑道：“抱歉抱歉，小李买的基金跌了，今天心情不太好，你就当耳旁风吧。”

撒过气，活儿还是要干，乔春野回到顾客身边，重新挂上营业微笑。

她一向不喜欢求人，但为了工作，只能抛弃尊严，硬着头皮说：“小姐姐，能不能抱着崽崽拍个照啊？”

泰迪犬的主人面露困惑：“我家崽崽的骨折都养好了，还要拍X光？”

“你误会了，”乔春野拿出手机，指指摄像头，“只是普通拍照，我们最近正在采集宣传资料，想拍摄一些可爱的客片。”

“啊，我这急着回家呢……”

“如果您能配合，我们这边送您三次半价体检的优惠卡。”

“行，那拍吧。”对方笑逐颜开，把泰迪犬抱在胸前，“不过你们得给我的脸打码。”

“放心吧，我们不拍您，只要它出镜就行，您看它伸舌头的模样，多可爱啊。”

“那当然了，我家崽崽世界第一可爱。”

乔春野把顾客哄得开心，总算拍出几张满意的成品，按照流程，这些照片需要提交媒体部审核。

媒体部是新开设的部门，办公地点紧挨着院长室，员工都是重金聘请的专家，尽管不在一线工作，但工资却很高，惹得一些老资历的医生颇为不屑，不过自从他们入驻以来，医院的生意确实日渐火热，久而久之，反对的声音也就消失了。

三名媒体专家都很年轻，两女一男，都打扮得很有个性，一个染发，一个戴耳钉，还有一个踩着砖头的高跟鞋，看到乔春野推门进来，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：“传说中的高中生又来啦？”

乔春野没有理会调侃，直奔主题，把泰迪的照片呈交。

媒体部的负责人叫白婵，是个染了银色头发的年轻女孩，她指着屏幕连声赞叹：“拍照技术真不错，今天收了十几张，就属你的质量最高。”

“谢谢。”乔春野答得有些局促，尽管白婵态度热情，面带笑容，但她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抗拒感。她说，“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。”

“稍等，”白婵把她叫住，“我们在准备升级官网，还缺个形象模特，你能不能帮个忙。”

乔春野愣了一下，摇头：“不了吧，我还在上学。”

“就是因为你还在上学，所以才稀奇。在宠物店义务劳动的高中生，肯定有话题性，只要做一些包装，拍成vlog，说不定一炮走红呢。”

“我没兴趣。”

“真没兴趣？现在是自媒体的时代，多少人想红都没机会，你仔细考虑考虑。”

“……不用了”

自从乔冰珊出了事，她就对关于网络的一切充满抵触。尽管说不清确切的缘由，可她只要想到被陌生人品头论足，就觉得浑身难受。

白婵耸耸肩膀：“好吧，既然你不愿意，我们也不勉强你，什么时候想通了，随时欢迎。”